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什么是湍流?科普工作者往往也不能用精炼的语言向公众说明。如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、量子物理学家R·费曼(1918-1988年)称,湍流为“经典物理学尚未解决的最重要的难题”。科学家们对它望而生畏,于是,湍流被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。
实际上,我们对湍流并不陌生。当我们在空中旅行时,经常会遇到不稳定气流,从而导致飞机的起伏和颠簸。为了安全起见,乘务员就会提醒你必须系好安全带。其实,这就是飞机周围的湍流在作祟。湍流现象在自然界、工业装置和日常生活中也比比皆是,比如大气中的乱云飞渡、河流中的险滩急流、热电厂上空的滚滚浓烟、在动脉中流动着的血液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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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体、大气和等离子体这样的流体介质可以有两种运动状态:一种是层流,尽管介质的分子仍是无规则运动的,但流体团却在做有规则的运动。所以,你可以看到清晰的流线图像;另一种就是湍流,这时,介质的分子和流体团都在做无规则运动,所以,其迹线会缠绕成一团乱麻。早在500 多年前,达·芬奇就已经洞察到湍流的基本特征,并形象地描绘出湍流的素描图像。
达• 芬奇的湍流素描图像
1883年,英国力学家O·雷诺做了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实验。他在圆管流动中注入纤细的染色液体,发现圆管流速较小时可以保持层流状态,色线清晰可见;然而当流速达到临界值后就转变成湍流状态,色线就迅速扩散开来了。他还给出了划分两种状态的临界雷诺数 Re=UR/v 约为2300。其中,U为流速,R为圆管半径,v为流体黏度。实际上,这个代表惯性力和黏性力比值的雷诺数,是流体团之间约束程度的度量。雷诺数愈大,意味着流速快、黏度小,流体团就愈能摆脱约束并发生混乱运动;反之,雷诺数愈小,就意味着流速慢、黏度大,流体团就只能循规蹈矩地做规则运动了。雷诺的开创性工作,推动了众多力学家、数学家、物理学家努力探索湍流的奥秘。
流体团无规则运动的湍流(Van Dyke 1982)
有清晰流线的层流(Van Dyke 1982)
因为湍流中的流体团处于混沌运动状态,在流场中的物理量都随时空发生着不规则的变化,如何表征湍流场,是对科学家的挑战。20世纪30年代,英国力学家G·I·泰勒发展了湍流统计理论,他用随机变量的矩(包括均值、方差、偏度、平坦度)和相关参数来描述湍流场及其演化,这些量对应于物理上的平均速度、湍流度、对称性、间隙性、雷诺应力等。细致观察湍流可以看到,湍流是由无数大大小小的不同尺度的涡团组成,外加的能量从大尺度的涡团输入,然后不断输送到小尺度的涡团中去, 最后破碎成更小的涡,以热的形式耗散能量。1941年,A·N·柯尔莫戈洛夫提出了能量级串的假定,并进一步给出了均匀各向同性湍流的普适能谱。
另一方面,1940年代,英国物理学家A·A·汤森从间歇现象预见到湍流中能具有大尺度结构。到20世纪70年代由于流动显示技术的发展,人们通过实验发现在混合层、尾流和边界层等处于不规则运动的剪切湍流中,仍然可以观察到相对有序的大尺度结构,如:旋涡发生、卷吸和合并,高/低速条带和发卡涡的猝发,湍流斑形成等,所以,湍流是一种兼有随机的统计行为和拟序的相干结构的流动状态。
高雷诺数的混合层的旋涡卷并(Brown & Roshko 1974)
湍流边界层中的条带结构(Kline 1967)
湍流的最大危害是增加飞行器、高速列车和汽车等的阻力,我们的飞机就要消耗更多的燃料。所以,飞机设计师就要千方百计地进行减阻,比如可以采用层流翼型,可以用边界层吹吸来推迟转捩,可以应用仿生原理采用纵向小肋或锯齿状蒙皮,可以加注高分子聚合物来达到减阻的目的。
显然,减阻可以产生巨大的经济效益,粗略估计,减小一个阻力点(阻力系数减小0.0001)可以增加8位乘客,减阻10% 可以使波音客机每年节油数百吨,航空公司提高利润40%,等等。同样的,我们发现,高速列车的噪声源来自于车头的膨胀压缩波,车身的速度剪切和车尾的旋涡脱落, 从而可采取相应措施以降低气动噪声,减轻对环境影响。
人们也常常需要在工业生产和日常生活中利用湍流的长处,如:在燃烧器中可采用大速差/偏置射流喷注燃料,通过强剪切产生旋涡和湍流,延长驻留时间,增强掺混,提高燃烧效率;在夜间和阴天,大气边界层往往处于稳定层结状态,只有当足够强的寒流到来,近地层的大气才能打破稳定层结并转变成湍流状态,浓重的雾霾才能烟消云散。所以,在燃煤和尾气严重污染得到根本治理以前,我们仍然在很大程度上依赖天气也就不奇怪了。更饶有兴趣的是,布满小凹坑的高尔夫球,可以通过产生湍流推迟转捩以减小前后压差阻力,所以,运动员一杆可以击出250 米的远距离。
一个多世纪以来,我们已经看到人类在湍流研究领域的巨大进展,不仅对于湍流的认识得到了深化,而且已经转化为许多实际应用,正改变着人类的生活。比如,今天我们可以乘坐波音和空客飞机,在十数小时内到达世界各地,基于雷诺平均方程的湍流模型理论在飞机设计中的作用功不可没。以上事实表明,我们完全不必像上个世纪的流体力学家H·兰姆那样悲观和无望。今天,我们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科学认识,E 级超级计算机即将问世,大涡模拟技术日趋成熟,高参数实验装置和先进测试技术正在不断取得新进展。所以,在21 世纪,我们对攻克“湍流”这一个经典物理学的难题,揭开她的神秘面纱,应该更加充满信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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层流与湍流的本质差异是什么?众所周知,流体在运动过程中,相邻流体之间会发生动量、能量和质量的交换和输运。在层流状态,这种输运主要通过无规则的分子运动进行,在湍流状态,则通过无规则的流体团运动进行。由于每个流体团包含了千万个分子,承载着更多的动量、能量和质量,所以,湍流用“集装箱”方式输运的效率极高,以涡粘性、热扩散、质量扩散系数表征的输运能力可以是层流状态的千万倍,尤其是湍流大尺度拟序结构的参与,可以极大地影响输运过程。根据这个原理,我们可以通过主动和被动控制湍流,除弊兴利,造福人类。
(作者简介:李家春,力学家,中国科学院院士。现任中国科学院力学研究所研究员、博士生导师,中国科学院大学工程科学学院院长。)